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綁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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綁架

“你看著的,是五年前的我,還是現在的我?”

沈懷梅離開前留下這樣一句話。

對於慕子瑜來說,好消息是,沈懷梅之前所說並非洞察了他之前的陰謀算計。剩下的,便全都是壞消息了。

他明白沈懷梅的意思,五年的分離,彼此將對方的模樣反覆在心中描摹。可思念越是深重,回憶越是頻繁,留在心中的那個過去之人的形象便越是固定。到最後,誰又能分清記憶中的人,想象出來的人和真實之人的區別呢。

甚至就連慕子瑜也無法否認,在他心中,沈懷梅始終是他那會死在星光下的妻。對於他來說,他為亡妻誦經十年,又怎麽剛剛接觸便分離的,那個鮮活的少女可比。

他確實始終在現在的沈懷梅身上尋找過去的影子。

也許沈懷梅是對的。兩人就如此一別兩寬,讓彼此的形象永遠地停留在回憶中。即使懷抱著記憶溺死,雙方也還是曾經的樣子。

慕子瑜動搖了,所以他後退了。即使他不斷反駁,希望沈懷梅改變主意,可他仍然妥協了。

他只是不甘心。不甘心五年堅持成空,不甘心失去那個還活著的沈懷梅。可這些,沈懷梅也全部都知道,所以才會對他說這些話。

慕子瑜忍不住嗤笑。明明沈懷梅什麽都懂,兩個人默契依舊,可她就是要覺得彼此已經改變,不再是對方愛過的那個人。

就好像他也什麽都懂,卻偏偏妥協在沈懷梅的堅持之下。

慕子瑜等了一會兒,原本隱藏在周圍的死士圍到了他的身邊。因為慕子瑜堅持要同沈懷梅一道,這群人便全都遠遠地墜在隊伍後面。此時見慕子瑜停了下來,才跟到近前。

“首輔,我們仍然入昌嗎?”

齊國,與昌國,兩國在百餘年前本為一國。後來一場曠日持久的內亂,讓其一分為二。可一分為二並非終點,雙方都有將其吞並的野心。可因為實力相當,誰都無法成功。

兩國劃江而治,正好分為北齊南昌。

眼下榮昌兩國修的這座鐵索橋,雖然終點在昌國,卻離齊國也同樣很近。若不是為了跟著沈懷梅一行,慕子瑜完全可以直接從此處入齊。

慕子瑜的目的是挑起齊昌二國的戰爭,好牽制住齊國兵力,令其無暇他顧。為了達成這個目標,無論是挑撥齊國,還是援助昌國沒有什麽差別。因為齊國與景國接壤,出入更加方便,景國死士之前的初期布置全都落在齊國之中。如今慕子瑜來主持事務,他們自然更希望入齊。

“不,我們仍然入昌。註意避開榮國的會館,看看他們想要幹什麽。”慕子瑜環顧死士,註意到他們的欲言又止,接著說:“現在齊國的人手也不要動,讓他們繼續尋找謝衍的蹤跡。”

說完,便吩咐死士們繼續隱蔽,他獨自一人向著鐵索橋走去。

因為之前的一番耽擱,待慕子瑜走到鐵索橋前,沈懷梅一行已經不見蹤影了。

鐵索橋搖搖晃晃,隨著風吹在空中擺動。慕子瑜向腳下看去,江水川流不息,咆哮著向遠方流去。

雖然榮國境內也有不少河流,可他大概是在景國待了太久,如今見到這般急流,竟然生出了幾分恐懼。因為隱約的恐懼,他過橋的動作便難免僵硬,直到另一岸都沒有緩過來。

因為慕子瑜新的命令,死士們早已經分配好了任務四散開了。他們本就是被派往異國,煽動內亂的死士,心中並沒有保護上官的意識,此時自然也不會特別留下人手,隨侍在慕子瑜左右。

因此,慕子瑜不僅是拖著僵硬的軀體下山,更是在身邊無人的情況下走在深山之中。

常言道:“上山容易下山難。”

雖然慕子瑜爬山的經驗不多,不知道下山難在何處。但不得不說,此次下山他確實遇到了危險。不知道什麽人埋伏在山間,從後來沖著他腦袋來了一下。

而剛剛走過鐵索橋的慕子瑜精神渙散,根本沒有防備,便被歹徒敲暈了。山路還有一些陡,他被敲之後不僅暈倒在地,甚至還往下滾了幾下。之後應該是被樹幹攔住,才沒有一路滾下山去。

這些,都是慕子瑜在醒過來之後感受身體上的疼痛,猜出來的。然而除了這些,他身體各處還有許多猜不出來的疼痛。想來那些歹徒在搬運他的時候,手法相當粗暴。

慕子瑜此時雙手被縛在背後,雙腳也被綁了起來。不僅是眼睛,他應當是整個腦袋都被蒙在什麽東西之下,也許是破布袋子之類的。慕子瑜猜測那個東西曾經裝過魚,呼吸間能夠聞到一股腥味。

此時他整個人側臥,能感覺到身下很堅硬,側臥的姿勢並不舒服,肩頭和胯骨都硌得很疼。也許是他直接躺在石板地上,慕子瑜猜測。

他有心用手去摸一摸,可綁縛身體的繩子阻止了他的動作。若想讓手指觸碰到身下的地面,他需要大幅度地變換姿勢。可慕子瑜對於他的遭遇一頭霧水,又無法看到周圍的環境,讓他更傾向於保持不動,先分辨周圍是否有人。

然而這並不是一件易事,附近的聲音嘈雜又有規律。叮叮當當,一下又一下,聽起來有點像是打鐵的聲音。在這樣的環境中,想要知道身邊是否有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可慕子瑜又確定自己並不在鐵匠的工坊之中,至少他沒有感覺到燒鐵水需要的那種灼熱的溫度。

此時的慕子瑜還算冷靜,雖然被綁架的時候身邊沒有人守衛,但是死士們終歸還是要來向他覆命的。他們發現他不見不會很晚,說不定死士現在就在各處尋找他。

比起不能確定的位置,慕子瑜現在思考的是,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是誰。

既然兇徒大費周章地將他的眼睛遮住了,說明行兇之人是他認識的人。可他進入景國是秘密行事,知道的人應該很少。就算沈懷梅後來一口一個首輔大人,也不會將他的消息外漏,總不能是人混入了沈懷梅身邊,才發現了他吧。

這是合理的推測。

比起獨自成行的慕子瑜,沈懷梅的行程並不隱蔽。說不定那歹徒就臥底在沈懷梅選出的二十人中,說不定就是那個卓直刃呢。慕子瑜想起之前查到卓直刃家裏曾經開過鐵匠鋪,瞬間就與耳邊的聲音聯系起來了。之前沈懷梅領著他們在街上采購,正方便傳消息出去。

這樣說,危險的不僅是已經被綁架的慕子瑜,還有沈懷梅。慕子瑜突然著急起來,他應該盡快脫困,好向沈懷梅示警。這麽危險的一個人跟在沈懷梅身邊,而他竟然毫無察覺。

“醒了就別裝了。”突然,一個慕子瑜聽起來有些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
接著就是腳步聲,有人走近了。而腳步聲也讓慕子瑜知道了,他身下的大概是木地板。

蒙頭的口袋被人拿開,慕子瑜終於能夠用眼睛去觀察周圍,卻也顧不上了。他全部的註意都被坐在桌邊的那個人吸引,難怪那聲音聽起來耳熟,那正是他的生父,謝衍。

“輕狂大意,你還有許多需要學呢。”

謝衍將一盞茶推到桌邊。剛剛幫慕子瑜揭開套頭口袋的人便將茶杯取過來,餵到了慕子瑜嘴邊。慕子瑜皺著眉頭,讓過了這盞茶,問道:“這是哪裏?”

謝衍揮了揮手。慕子瑜身前的那個人便擡手將杯中茶飲盡,將茶杯放到桌子上,人卻出了房門。這下,房間裏只剩下父子二人。

謝衍這時候正埋首在案前作畫。慕子瑜發現他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,便自行去觀察周圍。

房間雖然狹小,卻五臟俱全。不僅有書桌和文房四寶,也有床鋪可供休息。而慕子瑜此時就躺在房間正中,正好分割了桌子與床鋪。他頭頂的方向,便是剛才那人出去的門。

類比一下,此處有些像是客棧會有普通房間格局。但是奇怪的是,這間房間中,並沒有窗。房中的光源,來自已經點起的蠟燭。可這樣一來,慕子瑜也無法通過天色判斷時間。

父子兩人都不說話,仿佛在比拼耐心。可慕子瑜知道,謝衍是真的不在乎,而他是不願意露怯。

他對謝衍的感情有些覆雜。

在重新回來之前的那十年裏,謝衍是他的教導者。那時候的他沒有約定催促,按部就班地在景國獲取地位。雖然謝衍也在爭權中失敗,可比起慕子瑜與小皇帝的勝利,更像是謝衍主動的退讓。

從前,慕子瑜是謝衍手把手教導出來的,他是謝衍為自己選擇的繼承人。慕子瑜行事理政的手段,全是謝衍的影子。

而這一次重來,已經成熟的慕子瑜更是讓謝衍如獲至寶。兩人理念上的契合,讓景國徹底成了謝家手中之物。若非謝衍真的並無改朝換代之心,說不定此時景國已經姓謝了。

而慕子瑜,他很難說清他是否對皇位有覬覦之心。只是他有約定在身,選擇了他最熟悉的未來走向,好早日回到榮國去。

他沒有想著要謝衍的命,只是成王敗寇,謝衍失敗了,只能從景國逃走。

如今父子再見,勝負好像顛倒了一般,慕子瑜卻也自信,謝衍不會想殺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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